叶落秋深

秋深了,树叶便一片一片地掉下来,先是迟疑地,后来便争先恐后了。它们原是树上的住民,如今却做了地上的游子,飘零辗转,不知所终。

起初不过是三两片,挂在枝头,瑟瑟地抖。风一来,便撑不住了,翻着筋斗跌下来,有时落在行人肩上,有时跌进水洼里,大抵是没有什么好归宿的。后来便是成群结队地辞别枝头,纷纷扬扬,竟如下了一场无声的雨。

树叶的形状,原是极好的。有的如手掌,五指分明;有的如扇面,圆润可爱;有的细长如眉,有的宽阔如盖。然而一旦落了地,便失了先前的神气,蜷曲着,枯萎着,渐渐与泥土混同一色,再也分不清谁是谁了。

街边的环卫工人扫落叶,扫成一堆一堆,俨然小小的丘陵。然而风一过,便又四散奔逃,仿佛不甘就此被收拾了去。孩子们却欢喜,专拣那完整的、色泽尚好的,夹在书页里,做成标本。不过几日,兴趣也就淡了,那叶子便永远夹在书中,成了被遗忘的书签。

我曾见过一棵极大的银杏,秋来满树金黄,灿烂夺目。不过一场秋雨,便卸了盛装,光秃秃地立着,脚下却铺了厚厚一层金毯。游人争相来拍照,称赞这落叶之美,却少有人抬头看看那失去华服的树。树自是默然,既不悲也不喜,想来它已经历了太多春秋,早已明白繁华之后的寂寥,不过是寻常事耳。

落叶的命运,无非三种:或被扫作一堆,付之一炬;或腐烂成泥,滋养根本;或有幸被爱惜之人收藏,得以保全形貌。第一种最是凄惨,化作青烟,了无痕迹;第二种算是圆满,完成了轮回;第三种则最为尴尬,既不得超生,亦不得分解,成了僵死的标本,供人偶尔观玩。

人看落叶,总生出许多感慨,叹流年易逝,叹人生无常。而落叶自己却浑不在意,该落时便落,该腐时便腐,从不过问人间悲欢。所谓感慨,不过是人的自作多情罢了。

深秋时节,行走林间,脚下沙沙作响,竟是落叶的绝唱。它们用最后的身躯,奏出干燥而清脆的乐章,不哀不怨,只是平静地宣告一个季节的终结。

叶落归根,原是极好的归宿。但城市里的落叶,多半归了垃圾桶,或是焚化炉。它们离了根,便再也回不去了,只能漂泊至死,一如许多离乡之人。

每见落叶纷飞,便想人生在世,亦不过是一片飘荡的叶子,起于枝头,终于尘土。其间经历的阳光雨露、风霜雨雪,俱是过程而已。最终都要落下,区别只在有的落得早些,有的落得晚些;有的落在沃土,有的落在石阶。

树不会为落叶哭泣,因为它知道,明春又有新芽萌发。(陕煤运销集团智能公司 文钰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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