作者:方承铸
在陕南老家,不论是春夏还是秋冬,不论在街头巷口还是在农家小院,经常可以听到悦耳的秦腔戏。
说起秦腔,生活在西北五省区的人恐怕没有不熟悉的。不管你是在繁华的都市,还是在恬静的乡下,随便叫上一个人都能唱上三五句,就连三岁的孩童也会拉个架势,不清不楚地喊上几句。
遇上婚丧嫁娶、红白喜事、升迁发财、乔迁新居的,冷不丁地你就听见一段秦腔了,一些原本不爱听戏的人也会受此影响,不由自主地跟着哼唱起来。
陕西简称秦,而秦腔却并不只属陕西人独享。过去的秦地很大,不只限于今天的陕西地界。但有一点还是值得陕西人骄傲的,那就是无论西北哪个省区的秦剧团的戏曲道白,都是以陕西关中临潼、渭南、华县、华阴一带的吐字发音为标准的。
秦腔的主要特点是高昂激越、强烈急促。尤其是花脸的演唱,更是扯开嗓子大声吼,当地人称之为“挣破头”,外地人开玩笑:“唱秦腔,一是舞台要结实,以免震垮了;二是演员身体要好,以免累病了;三是观众胆子要大,以免吓坏了”。有“民风淳朴性彪悍,秦腔花脸吼起来。台下观众心欢畅,不怕戏台棚要翻” 之说。
秦腔的唱腔独具特色。分为“板路”和“彩腔”两部分,每部分均有欢音和苦音之分。苦音腔最能代表秦腔特色,深沉哀婉、慷慨激昂,适合表现悲愤、怀念、凄哀的感情;欢音腔欢乐、明快、刚健、有力,擅长表现喜悦、欢快、爽朗的感情。板路有〔二六板〕、〔慢板〕、〔箭板〕、〔二倒板〕、〔带板〕、〔滚板〕等六类基本板式。彩腔,俗称二音,音高八度,多用在人物感情激荡、剧情起伏跌宕之处。板腔分慢板腔、二倒板腔、代板腔和垫板腔等四类。凡属板式唱腔,均用真嗓;凡属彩腔,均用假嗓。秦腔须生、青衣、老生、老旦、花脸均重唱,名曰唱乱弹。民间有“东安安西慢板,西安唱的好乱弹”之分。清末以前的秦腔,又叫西安乱弹,就是因其重唱而得名。其中有些生角的大板乱弹,长达数十句之多,如《白逼宫》中汉献帝的哭音乱弹,要唱五十多句,讲究唱得潇洒自然,优美动听,民间称做“酥板乱弹”。《下河东》的四十八哭,要排唱四十八句;《斩李广》的七十二个再不能,要排唱七十二句。花脸唱腔讲究“将音”和“嗷音”,调高难唱,能者则成名家。秦腔曲牌分弦乐、唢呐、海笛、笙管、昆曲、套曲六类,主要为弦乐和唢呐曲牌。秦腔的音乐伴奏,称四大件,以二弦为主奏,人称秦腔之“胆”。琴师在秦腔戏班中具有重要地位,常坐于舞台前场后部正中。伴奏音乐擅奏老调,音高为“三眼调”,到上世纪三十年代后改用出调,符合现代人的的追求,易被大众所接受。
秦腔的表演有自成一家之说,角色体制有生、旦、净、丑四大行,各行又分多种,统称为“十三头网子”。一般戏班,都要按行当建置以“四梁四柱”为骨干的三路角色制。头路角色包括头道须生、正旦、花脸和小旦,二路角色包括小生、二道须生、二花脸和丑角,其他老旦,老生等角均为三路角色。各路角色的佼佼者,均可挂头牌演出,其他即为配角。条件优越的戏班,常不惜重金邀请名角,为戏班撑门面。
秦腔表演技艺十分丰富,身段和特技应有尽有,常用的有趟马、拉架子、吐火、扑跌、扫灯花、耍火棍、枪背、顶灯、咬牙、转椅等。神话戏的表演技艺,更为奇特而多姿。如演《黄河阵》,要用五种法宝道具。量天尺,翻天印,可施放长串焰火,金交剪能飞出朵朵蝴蝶。除此,花脸讲究架子功,以显威武豪迈的气概,人称其为“架架儿”或“花架子”。
其实陕西人也未必都爱秦腔或者都懂秦腔。我便是其中一个,早在文革时期,上自工、农、商、学、兵,下到农、林、牧、副、渔,各个行业都推崇革命样板戏,迫于形势的需要,父亲母亲放下了教鞭,纷纷加入排练革命样板戏行列之中,改编的《红灯记》、《智取威虎山》、《沙家浜》《闪闪的红星》等折子戏,相继搬上了戏台,多次参加社教汇演,成为当时红遍全乡乃至全县的农村文艺团体,尽管我不会唱秦腔,也不懂秦腔,但久而久之,受到了父母亲的熏陶,我对秦腔的音律和唱腔颇感兴趣,再闲暇之余,跟着父母亲也能哼上几句。
参军到梨城之后,远离了家乡,远离了故土,原本以为秦腔会成为我军营生活的一段记忆,不曾想,在训练之余,在节假日,偶尔也能听到陕西兵们哼上几句,那种久违的音律激发了思念故土的情怀。于是,就找来会唱秦腔的陕西兵,几个人凑在一块,自发组成一个秦剧团,经过短时间的排练,也能像模像样的唱上几折。在重大节日,军事训练间隙,业余时间,为官兵们送上一折家乡戏,也不失为部队思想政治工作的宣传员,唱秦腔成为当时军营里一道最为亮丽的风景线。
从部队转业到地方工作之后,才发现每个地方都有一些业余和专业秦腔艺术团体,他们或在重大节日进行专场演出,或在公园里三五成群的进行义演,时时让人沉醉其中,久久不愿离去。一起入伍的同年兵,在每年春节的团拜会上,爱好秦腔的人,个个使出浑身解数,拿出自己的看家本领,纷纷登台献艺,把传统的、富有现代气息的秦腔演绎得淋漓尽致,让在远方的游子,时时感到家的温暖。在平日里,一些秦腔爱好者,在闲暇之余,偶尔去一些民间的剧团,掏上10元钱,喝着免费的砖茶,就能听上一段折子戏,在演出高潮时刻,台上台下,演唱者和观众一起应和着,浑然一体,分不清演员和观众,那情景,那景致,无不令人感到欢喜。
生活的艰辛,对幸福的渴望,铸就了人们唱秦腔的才能。老者能演本戏,少年会唱折戏;男人能吼“乱弹”,女子会来清唱。唱秦腔成了体面事。大凡在人面前走动的男女,有谁不曾唱过秦腔?幼时,就跟着爷爷和父亲一板一式学唱秦腔,成人,进入社会,就把生活的喜怒哀乐,黄土地上的悲欢离合,倾注于秦腔,现于唱做念打中。人逢喜事精神爽,唱一折“快板”,“忽然间一个突然”,“突然间一个忽然”,欢快愉悦之情竟惹的鸟儿啁啾,驴马撒欢打滚;肚里窝火,吼一通“慢板”,道一声“实可怜”,唱一句“一文钱难倒英雄汉”,一切的烦恼和不如意,随着高吭的吼声,消失于缥缈的天际,随之而来的,是血脉的活络,筋骨的舒展,以及对美好生活的憧憬。
“秦腔唱连台,四季好运来。”秦腔就是这么奇怪, 从心而迸,从胸而涌的吼唱方式,让生活在华夏大地上几千年的儿女们一直前进着,勇敢的面对着。